*我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在狗三季看到会动的果果
*俄罗斯共犯组了解一下
BGM La Famille Que L'On A Choisie - Hélène Ségara ←不好听你打我
《暖冬》
原作:《文豪野犬》
CP:果戈理 x 陀思妥耶夫斯基
果戈理第一次见到陀思妥耶夫斯基是在一个飘着雪的冬日——这样说或许有些敷衍了事的嫌疑,因为雪对于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孩子来说显得太过于平庸,如果可以的话,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在一个更特别的日子里与陀思妥耶夫斯基相遇,比如一个大好的晴天。
车子在建筑物前的空旷地带停泊。果戈理先是听到有人关门的声音,再者是零零碎碎操着地方口音的脏话。他从被窝里拱出一个白金色的脑袋,拖着过长的毯子将自己连人带被地挪到窗子边上。那时候他还勉强算是个半大的小鬼,踮起脚来才堪堪够得到墨绿色的窗框,呼吸时会在玻璃一角留下一团小小的云雾。果戈理伸出手,费劲地擦了擦窗户。
陀思妥耶夫斯基正是在这时候被大人们从货车上一把拽了下来,瘦小得像一只脖子上被打了编码的兔子。果戈理用藏在窗帘之后的目光好奇地打量着这个陌生男孩的背影,看他形状姣好的耳骨与他乌木般柔软的发丝,却发现对方的手脚被牢牢固定在铁制的拘束具当中,每走一步路,都会传来一阵丁零当啷的响声——令他想起那些藏在蜜饯罐头底部的硬币。
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回过头,目光平淡地望向他。果戈理先是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紫色眼睛,然后是那张将他半幅脸孔都遮得严严实实的面部口罩。陀思妥耶夫斯基静悄悄地立于白色的风景里,雪花像被撕扯的棉絮般翻卷起来。
小孩子都喜欢明亮的东西。果戈理相信魔法,喜欢做梦,听见鸟类振翅欲飞的声音还会不免有些心动。他还没有长大。所以直到今天,他仍然愿意为这一眼无可救药地扮演世人眼中的疯狂。
>>
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关在宅子最深处的禁闭室里。只有犯了错的孩子才会被关进那种地方。果戈理就被关过一次,他在晚餐时失手打翻了燃烧着的烛台,蜡油滴坏了院长夫人最爱的那件水貂皮大衣。
大人们气急败坏地将他扔进漆黑狭窄的禁闭室,说你好好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做事情总是那么不小心?他心说我偏不,我为什么要反省?我明明是故意的。
那么现在是提问时间:陀思妥耶夫斯基做了什么坏事吗?他也是故意的吗?果戈理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
他站在楼梯底端的最后一节台阶上,百无聊赖地将双手负在身后,身子就倚靠在扶手边沿的球形装饰物上,脚上尺寸偏大的麂皮短靴鞋带松散。他低下头,假装对鞋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余光注视着最后一个负责押运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大人准备锁门离开,锈迹斑斑的钥匙串在腰间层层堆叠的粗线毛衣下一闪而过。
大人们当然也注意到了他,兴致缺缺地挥着手将他赶去别处,这个时间点就连起得最早的孩子都还在梦中熟睡。我只是出来倒杯水,果戈理辩解道。为首的男人又粗鲁地赶了赶他,说你睡糊涂了吧小杂种,厨房在二楼,别在这里瞎晃悠。
房间里的是什么?果戈理问。
是个会吃人的怪物。男人烦躁地摘下帽子,抓了抓自己早就一塌糊涂的刘海。听好了,小鬼,想活命就不要踏进那个房间一步。
好的。金发的小孩乖巧地点了点头。由着那人态度随意地搓了搓自己的脑袋,目送对方打着哈欠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深处。
然后果戈理高高兴兴地从身后拿出了刚刚顺来的钥匙,一边哼着小调,一边扭开了门锁。
>>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的模样。果戈理站在背光处,手还搭在门把上,惨淡的光源从身后将他小小的影子团团围住。禁闭室里安静得就像没有一个活物,巨大的牢笼横放在屋子正中,果戈理花了几分钟适应眼前的黑暗,一边操纵着自己的异能将偷来的钥匙物归原处。
黑暗中有什么动了动。果戈理屏住呼吸,意识到那个所谓的“怪物”就潜伏在眼前的黑暗中。
那么现在又是提问时间了:果戈理害怕吗?
答案是肯定的。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朝笼子跨出了自己的第一步,一种无法言喻的好奇心席卷了他,就像是舞台的机关、魔术师的帽子,幕后的小丑,真相往往就是刺伤孩童的最后一支匕首。
嘿。果戈理从笼子外边将手伸进黑暗,轻柔地出声试图唤醒对方。那男孩像是被他扰了,黑暗中先是传来一阵布料摩挲的声音,接着是铁链小幅度撞击栏杆的脆响,绛紫色的瞳孔还留有一丝倦意。果戈理不禁想到如果他的手脚能重获自由,那么他一定也会下意识地抬高手背,揉揉眼睛,或是打个细小的哈欠。
你好呀。果戈理在笼子外边蹲下。你叫什么名字?
笼中的小怪物无精打采地望着他。果戈理这才想起来对方好像根本无法发声,那张遮挡住半边眉眼的面部口罩从后脑勺被钩索固定在了身后的支架上。他尴尬地收回手,转而虚虚握住面前的铁栏。
我叫尼古莱,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亚连诺夫斯基。果戈理顿了顿,说我的名字太难念啦,你可以叫我尼古莱。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小怪物在笑。
然后陀斯妥耶夫斯基冲他微微点了点头,由于受制于脑部的拘束,他的幅度十分有限,倒是生出些腼腆的错觉来。
这就是“会吃人的怪物”。就像果戈理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大象、鲸鱼和恐龙,他也从来没有见过“会吃人的怪物”。
我不相信。果戈理心想,他还没我高呢,如果他一定要吃我,首先会被我的胫骨卡住喉咙,那就太可怜啦。
“你是一只吸血鬼吗?”果戈理问,好奇地歪了歪脑袋。
对方摇了摇头。锁链叮叮当当地响。
我失去了一个吸血鬼小朋友。果戈理遗憾地想。但是你的眼睛很好看,不是吸血鬼也没有关系。
这时一阵冬风忽地吹开了老旧的窗户,夹杂着细细小小的雪花,一卷一卷涌入昏暗的室内。果戈理顺着陀斯妥耶夫斯基的目光看去,发现他正盯着窗台的雪花,合页悄无声息地在他眼中转动。
于是果戈理直起身,走到窗台边替他重新拴好窗户。今年的冬天格外冷,世界是凝结而成的冷月光。
还冷吗?果戈理重新回到先前自己站立的地方,把轻微冻红的指尖藏在身后,看见陀斯妥耶夫斯基向他温和地摇了摇头。
我明天再来看你。他踢了踢脚底下不算平整的地毯,把它弄得更乱。起床的时间到了,我得回去了。
小吸血鬼无声无息地冲他点了点头。
我会来,我保证。果戈理挥手和他道别。
>>
后来他从大人那里偷听到小吸血鬼的名字: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当晚就像这个月以来的每一天一样满心欢喜地如约而至,扒拉着笼子对陀斯妥耶夫斯基说道,你的名字也好长呀!
对方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果戈理攥着自己有些磨得开线的裤管愣了愣神,一时不知道该把目光放在哪里。
我可以叫你费佳吗?他试探性地说,想了想又低下头,露出半截底气不足的尾巴来,“如果你不喜欢…我就不这样叫你。”
陀斯妥耶夫斯基又笑了,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某种雪地里的动物,有着最蓬松的皮毛和最柔软的爪印,却聪明得令人捉不着影子。
他同意啦,果戈理开心地想。
>>
转眼又是一个月时间过去,果戈理和他的小秘密已经度过了大半个冬天。他早上和其他孩子一样做着没完没了的家务,下午在俄文课堂上哈欠连天,到了晚上又像个英勇的罗宾汉一样偷偷溜出自己的房间,准时敲开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大门。
果戈理时常带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透明的玻璃珠、报纸头条的碎片、奄奄一息的纸玫瑰。他把手脚都穿过栅栏,交叠着抱住自己的膝盖,试图离陀思妥耶夫斯基更近一些。
每每当他哼着不知名的曲子把陀思妥耶夫斯基唤醒,都会得到对方一个睡眼惺忪却算不上责怪的眼神。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能说话,总是安安静静地听他念着报纸上那些零零碎碎的故事。有时候故事在最精彩的地方戛然而止,果戈理也会一本正经地替它续上自认为最合适的结局,幸而陀斯妥耶夫斯基总是善意地不予拆穿。
他最喜欢的就是在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前表演魔术,像个夸张的小丑一样自问自答。有时候是真的魔术,粗糙而又漏洞百出;有时候则是自己的异能,虽然蹩脚却总能带来意外的惊喜。
他也想过通过异能把手伸进笼子里,替陀斯妥耶夫斯基解除束缚,却发现偷来的钥匙里没有一把能够解开这些繁重的机关。果戈理由衷地希望陀思妥耶夫斯基不要对他失去信心。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人。他从外边的白雪世界而来,有着任何一副玻璃珠都无可媲美的紫色眼瞳。果戈理从来不知道外边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他自打出生就被留在了这个白色的机构里,和其他与他一样有着特殊能力的孩子关在一块儿。
他也想过逃离这个地方。每次都被牵着猎犬的大人们顺着脚印一路拎了回来。第一次翻墙逃跑时,栅栏上的刺篱划伤了他的左眼,这条丑陋的旧伤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隐隐发作,就像一头盘踞于颅骨之下的蛇。
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他唯一的朋友了。以前他也有过许多的朋友,却一个接一个地被陌生的男女领走。果戈理看见大人们从那些人手里接过一沓又一沓的卢布,总是会想起自己那些为数不多的去集市上跑腿的经历:你把卢布交给别人,别人将你想要的东西交给你。鲜红色的石榴,扑棱翅膀的禽鸟,膻得发腥的羊肉——都是些不曾被命运眷顾的东西。
每到了这种时候,果戈理都会安慰地握住朋友们的手,感到那些不谙世事的手心里遍布了细密的汗。要给我寄明信片呀,果戈理说。朋友们一一答应,却从来没有人能够说到做到。
也有很多陌生人用着同样的目光打量果戈理,抚摸他金色的头发,摩挲他柔软的耳垂,然后惊讶地撂起他的刘海,询问这道伤是怎么回事,接着就开始遗憾地摇头——没人喜欢残次品,果戈理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每次都自告奋勇地去信箱里拿报纸,满怀期待地希冀着能够从里边收到哪怕是一张散发着玫瑰香气的信纸。
>>
冬天过得很快。
快到当果戈理听说大人们要把陀思妥耶夫斯基转手卖到别的地方时差点没能反应过来。
他不受控制地推开门,这是他第一次在入夜以外的时间点主动来找陀思妥耶夫斯基,冒着被发现的风险。陀思妥耶夫斯基还在午睡,听到声音仍然闭着眼睛,但是果戈理知道他已经醒了。他就是知道。
费佳。费佳。果戈理重复地念着他的名字。你想要从这里逃出去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睁开眼,目光沉沉地注视他,像是冬日里结冰的湖水。
然后他沉默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不呢?不会有人想要待在这里的。果戈理说,语气不免有些急切。你不相信我吗?费佳?他问。
陀思妥耶夫斯基却仍然只是摇头。黑色的发丝柔软地晃动。
为什么要摇头?果戈理紧紧握住栏杆,不知道他这次摇头的意思,到底是“我不想逃走”,还是“我没有不相信你”。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我保证。他信誓旦旦地说,扭头消失在走廊尽头。
>>
只要把笼子打开的话,小鸟就会飞走吗?
>>
果戈理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来搜集极为有限的情报。从大人们餐桌上的闲谈可以得知运送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车辆将会在第三天夜幕降临的时候到来,这是他唯一能从押解人身上得到钥匙的机会——将陀思妥耶夫斯基彻底从那些繁重的枷锁中解脱出来。
唯一的问题是车子停泊的地方离陀思妥耶夫斯基被关押的地方太远了,果戈理的异能最多只能传送到30米以内的地方。如果他选择自己先去偷钥匙,回头再来帮陀思妥耶夫斯基解锁,时间上的拮据很可能造成更大的风险。
——机会只有这一次,他不想失败。
果戈理靠在床头,薄毯像魔术师的披风一样地挂在他肩上,远远地盯着摆放在房间另一头的水果。然后他伸出手,屏住呼吸,转眼间那颗鲜亮的石榴就出现在自己手中。他低头叹了口气,心不在焉地将果皮一层一层地剥开,开在手里就像一朵绽放的五瓣花。
要是我的异能可以再优秀一点就好了。果戈理想,不然我一辈子都只是个不入流的小丑,干着这些小偷小摸的勾当。
如果能像个真正的魔术师一样,往舞台中心一站,响指一打,斗篷一掀——“砰!整个人都消失啦!”就好啦。
——等等,为什么不可以呢?
果戈理噌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
当天晚上,果戈理站在笼子前,身上还披着那张旧毯子,胸腔里头却因为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而雀跃不已。
“费佳,你还醒着吗?”果戈理朝黑暗中问了一句,在听到熟悉的叮当声时竟然有一丝丝如释重负。
陀思妥耶夫斯基在他的注视下缓缓睁开眼睛,表情却不像是很出乎意料的样子,似乎对于果戈理的出现早有预感。
我来…向你表演我最新的魔术。果戈理不自觉地捏紧了被他充当斗篷的被角,直到陀思妥耶夫斯基对他点头以前,他的心跳就好似没有安顿下来过。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学着电视上见过的那些魔术师一样抓住斗篷的两边,一只手臂折起放在胸前,另一只手臂水平向外延伸。他抬起头,隔着栅栏同陀思妥耶夫斯基四目相对,那双眼睛就像是黑夜里的启明星,散发着奇异的光泽,指引他一往无前、甘之若饴。
——米白色的斗篷一角在黑暗中一闪而过,果戈理凭空消失在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眼前。
下一秒果戈理又忽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却比任何时候都离得近了:这一次,金发的异能者把自己传送到了牢笼内侧。
“现在是久违的提问时间!”他目光闪闪地望着近在咫尺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语气因成功的喜悦而不免有些上扬,“你喜欢这次的表演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眯了眯眼睛。果戈理心领神会地蹲下膝盖,肩上的薄毯像魔法斗篷一样自上而下将二人笼罩。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费佳的眼睛,现在他意外地发现,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眼睛与其说是纯粹无光的罗兰紫,更像是瞳眸深处未经切割的红宝石。
“还有更棒的呢,”果戈理故弄玄虚地将一只手指贴近自己的唇边,和陀思妥耶夫斯基面对面地顶着一隅小小的棉质天空,“你准备好了吗?”
>>
他们双双消失在了黑暗当中。
>>
“你听我说,费佳,”果戈理偏过头,对着站在自己左手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说道,“等到我们从这个楼梯口下去,就可以到达我的异能使用距离了。”
“我会从外边停车的押解人那里拿到你的钥匙,”他两手各执被单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把陀思妥耶夫斯基拢在自己的安全范围之内,“等你卸下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再从反方向的出口处离开。”
你就要自由了,费佳。果戈理自顾自地说着话,并不回应另一人意味深长的眼光。
“我们可能不会再见面了。”他从口袋里掏出一袋系得完好的硬币——这是他藏在蜜饯罐头底部的所有积蓄,果戈理全部放进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口袋。
和你认识的这段时间我很开心,果戈理低着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说实话之前他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为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做到这种地步,更不是没有想过当事情败露自己又会遭到怎样的对待。也许是同情心作祟,也许是出于对自由的渴望,又或者是仍旧怀揣着不近现实的期待。现在想想,也可能只是因为他想看见陀思妥耶夫斯基高兴而已。
他带着陀思妥耶夫斯基走到走廊中央的壁画之下,列维坦的《墓地上空》,画面压抑却让人感到诡异的安宁。走廊里的吊灯因年久失修而忽明忽灭,果戈理伸出手,闭上眼睛试图在脑海中描摹出钥匙的模样,象征异能的黯淡光芒在他手腕处闪现。
只要他能顺利拿到钥匙,这就是故事的全部了。果戈理心想,不管是短暂而奇幻的冒险,还是此刻一声不吭站在自己身边的陀思妥耶夫斯基,也许在将来的某一天,他还会突然毫无征兆地回忆起曾经发生过的这一切。这便是他一生也不会再有的奇遇了。
…本该是这样的。可这真的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吗?
这样想着的同时,他的手指终于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到了串着钥匙的铜环,果戈理屏住呼吸,像往常一样地收回手臂——
令他没想到的是,当他拽着半边钥匙圈将它从扭曲的异能空间中取出的同时,另一只大手正牢牢地拽着钥匙的另半边。
他失误了。
果戈理条件反射地后退一步,将陀思妥耶夫斯基整个护在身后。说不害怕一定是假的,事到如今他也只好加快动作,用力将钥匙从另一只手上整个抢了过来,那只属于大人的手正被迫卡在半空中,愤怒地在他眼前挥舞。
他心跳得飞快,仓皇给陀思妥耶夫斯基开锁的手指都不免有些打滑。走廊的尽头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粗鲁的谩骂,头顶坏掉的灯泡开始剧烈地摇动起来。他将双手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耳际伸到对方的脑后,解除枷具的同时也试图不想让他听到这些可怕的响动。
最后一道锁应声而落。陀思妥耶夫斯基看着他,一边用食指摩挲着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腕,一边垂下眼角,露出一个近乎于平静的笑容来。
——在果戈理长久的想象当中,陀思妥耶夫斯基的笑容应当是苍白、冷淡又或者是有些神秘的,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是这样令人不寒而栗的。
脚步声还在不断地接近,果戈理很快就意识到了现在并不是进一步了解对方的最佳时机。于是他伸出手,拉过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手腕,就像是握住了某种骨骼中空的鸟类。
先离开这里。他说,意图带着陀思妥耶夫斯基逃离现场,然而对方却只是一反常态站在原地,好似对眼前发生的危险全然无动于衷。
费佳?果戈理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一时间脑海里浮现出种种可能性,又逐一被现实推翻。事实是,从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感觉不到哪怕是一点点的恐惧和不安。
然后陀思妥耶夫斯基轻轻地回握了他的手,指尖似温凉的玉器。
“很精彩的表演,”陀思妥耶夫斯基轻声说,“尼古莱。”
那是他第一次听到陀思妥耶夫斯基说话,好比是冬日里松间掉落的第一抹雪。
好的演出总是伴随着圆满的落幕的。说着陀思妥耶夫斯基放开他的手,向着人声鼎沸的楼梯口走去。
果戈理本想拦住他,左眼的旧伤却在这时难以忍受的刺痛起来,就像是那头盘踞的毒蛇终于在不详的预感中重获新生。他低头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另一只手扶在壁画上保持平衡,错觉头顶的灯光摇晃得更加剧烈,终于在下一秒令整栋建筑陷入了黑暗。
他在黑暗中一路小跑,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却像是夜里漂泊的鬼魂,连带着之前一直步步紧逼的人声,一同在他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阵轻柔的风从虚掩的窗户里渗了进来,伴随着雪花的香气和浓重的腥味,果戈理条件反射地捂住口鼻,胃里交织着令人不快的冲动与难以抑制的期待,可怖却又迷人的幻想将他牢牢地钉在最后一节的台阶上。
灯丝燃烧的声音被感官无限地放大,一时间,走廊里又重新恢复了光明。
陀思妥耶夫斯基一动不动地站在台阶的最底端,脚下遍布着面目全非的尸体。
在他身后,雪白的墙面喷洒着一道又一道半人高的血渍。
>>
房间里的是什么?
是个会吃人的怪物。
>>
陀思妥耶夫斯基踏着台阶向他走来,每一步都好似踩在无人的净土之上。这一刻果戈理突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要拒绝自己逃跑的提案——陀思妥耶夫斯基根本不需要逃,他甚至可以光明正大地从这里走出去。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也是魔术吗?他发现自己对于陀思妥耶夫斯基一无所知,而对方却已然比世界上任何一个活物都要了解自己的全部。
不过从现在起,果戈理知道自己将会认识到一个全新的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一个依旧能带给他无限惊奇与热忱、潜藏在人间的怪物与神祇。
不过还有一个问题他仍旧想不明白:既然陀思妥耶夫斯基随时都可以离开这个地方,那么他到底又是为了什么才一直留了下来?
陀思妥耶夫斯基好像看出了他眼里的顾虑,弯腰从腿边拾起了一顶尚未被这一地狼藉所浸染的雪地绒帽,抬起手腕抖了抖上边的灰尘。
“这个冬天太冷了,”他一边戴上帽子,一边向果戈理解释道,“我想留在这里的话或多或少能够暖和一些吧。”
“那现在呢?”果戈理问,顺手替对方理了理帽檐底下细碎的刘海,“冬天就要结束了。”小鸟就要飞走了,他想。
我想应该会有更加适合我们的地方吧。陀思妥耶夫斯基若有所思地望着他,声音像羽毛一样轻柔地落在两人肩上。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尼古莱?
END